MV 的呈現方式有千百種，舉凡真人實拍、2D 動畫、3DCG 等等都大有人在，近期甚至也有許多透過生成式 AI 所打造的例子。近日，台灣知名樂團「怕胖團」的《只留下鼻涕和眼淚》一曲，便找來動畫導演與塗鴉藝術家做跨界合作，可說是為台灣 MV 界立下新的里程碑。本次，映CG 很榮幸邀請到兩位幕後功臣，也就是動畫導演智翔以及塗鴉藝術家頌君，為我們揭曉兩人如何攜手合作，打造猶如轟炸般的視覺饗宴，以及分享究竟何謂「光癲癇」。

動畫 x 塗鴉 x 音樂的愛恨情仇

當編輯第一次享受完《只留下鼻涕和眼淚》的視覺轟炸後，赫然發現整部 MV 的視覺製作credit，幾乎只靠智翔與頌君兩人獨自完成，智翔在訪談時邊笑邊解釋：「其實過程中，我的女朋友琬淋也有幫上一些忙！他也是名動畫師，目前卡咚動態影像有我們兩個，大學畢業後就選擇繼續在斗六過接案生活，因為房租比較便宜（笑）。」這些年來，兩人主要以 2D 純動態來分配專案，比如琬淋喜歡自然、唯美、質感風格，而智翔更喜歡帥氣、恐怖、衝突的類型。在閒暇之餘，他們也會去進修各自的興趣，比如繪畫、逐格動畫等等，累了就會去公園散散步，他透露自己和女友都非常喜歡斗六的優閒生活。

在本次專案中，不難看出「堅強少年」可說是擔當整部 MV 的主軸，它是由頌君自創的角色，除了以塗鴉的形式呈現之外，他還和智翔合作過一些動畫作品。而聊到此次三方合作的契機，頌君提到他有次在音樂祭上認識了怕胖團的主唱「閃亮」，因為自己畫了一幅《阿基拉》的塗鴉作品，剛好兩人又都是鐵粉所以就聊起來了，到現在仍偶爾會去對方的工作室串門子、聊動畫、玩具和創作。2021 年，閃亮提到了想幫堅強少年製作動畫 OP 的想法，因此快速寫了一段 Demo，這件事便從這裡漸漸萌芽。直到 2023 年中，頌君找來曾經合作過的夥伴智翔擔任動畫製作，在經歷無數次的討論與修改，三方才得以打造出猶如視覺轟炸的《只留下鼻涕和眼淚》。

耗時 8 個月齊力完成 9 項工作流程

他們透露製作時程大約花了 8 個月左右，過程中每人各司其職，分別扮演不同角色，為的就是使專案能順利進行。其中，智翔與琬淋包辦了所有的動態製作，例如導演、分鏡腳本、專案經理、逐格動畫、上色、後期合成（攝影）等等，他表示自己非常喜歡專案經理的職務，因為在製作初期要先規劃好各個階段的進度與時程表，隨著時間推進看著計劃一件一件完成，會覺得很有成就感。而頌君主要負責視覺美術以及與怕胖團溝通合作，他說道：「我還會和智翔討論畫面要如何呈現，包括人物、世界觀、元素、劇情等等，我很欽佩智翔能把我心中天馬行空的想法統整起來，因為我常常搞不清楚自己在講什麼（笑）。」

至於工作流程則分成 9 個階段（下方示意圖），除了自己負責的工作之外，某些階段雙方也都會共同參與。其中，所有動畫製作都是透過 Procreate、RoughAnimatior、RETAS STUDIO、After Effects 等軟體來完成，頌君補充：「智翔會傳給我分鏡檔案，裡面有設定好的尺寸以及畫面元素的圖層，畫面構圖如果和原始動態腳本一樣，那我只需要把每個物件包括背景完稿再傳回去；但假如需要再更改構圖，我就得依照畫面類似的狀態，發想一個新的鏡頭視角。這個狀況並不多，但在需要張力堆疊的畫面時，我們會做大量的溝通，討論出兩個人都覺得可行的呈現手法。」

三名團員化身動畫人物，與堅強少年一同冒險

雖然這是一場三方合作的專案，但當進到腳本發想與視覺走向等前期階段，怕胖團本身其實並無太深入參與，可說是給予兩人完全的創作自由。因此，為了讓堅強少年的世界觀呈現出「打開」的感覺，頌君便嘗試將怕胖團的三名成員一起現身在 MV 中，十分有趣。當被問及是如何在設計過程中保留各自的特色，並轉譯成堅強少年的獨特美學時，頌君回答：「閃亮和大寶見過比較多次面，算是能輕鬆抓到他們的氣質，但因為沒有看過老外本人，也不知道他私底下的樣子，所以只能從外表下手來以貌取人（誤）。我認為他的外表比較陽剛，所以安排他在動畫裡作為一名搞笑擔當，希望他不要生氣（笑）。」

透過兩種世界觀設定，打造豐富的故事曲線

「帶著堅強活下去吧！」是《只留下鼻涕和眼淚》最主要想表達的概念，故事中堅強少年一行人因為吃下「放空心靈」的記憶卡，從而進入另外一個世界。聊到這個設定，頌君表示他們將兩個世界分為「淨土」與「墟土」，MV 中反覆出現的「記憶卡」，便是登入淨土的唯一方法，他說道：「最初針對美術設定的討論，是將淨土設定成一個類似 Windows 電腦桌布的地方，而墟土是戰後破敗的台灣，若細看的話會發現一些很local的元素。怕胖團與堅強少年在墟土是一群炸彈客，以破壞及重生為核心理念生活著，但大部分人其實都嚮往更高層級的淨土，這代表對未知世界的美化及盲目。」影片中段，大家紛紛服下記憶卡並登入淨土，因此堅強少年不得不做出改變，同時這是非對錯的判斷，將可能導致情況變得更加複雜。

另外，在 MV 約 30 秒處，當堅強少年一群人正在奔跑時，背景的建築物出現了一顆顆的迷幻眼睛。關於這一幕的含意，頌君提到眼睛是自己在塗鴉時所創造的個人符號，他偶爾會在街上畫一些動漫/漫畫外觀的眼睛，賦予物件/牆面某種眼神或情緒，這對他來說非常有趣。至於動畫背景所出現的眼睛其實並無太大意思，他透露自己只是想將生活中的創作做延伸，如此一來不論在現實或虛擬世界中都能看到它們，也算是一個驚喜的小彩蛋。

任由歌曲在腦中迴盪，藉此拼湊出完整的視覺意象

在這部 MV 裡，精湛的畫面設計搭配搖滾的熱血曲風，猶如讓觀眾體驗一場視覺饗宴。針對如何搭配搖滾音樂，構思出好的分鏡，智翔表示：「最初頌君說明了他對世界觀的設定與角色介紹，或是他希望出現的畫面與事件。於是我先把炸彈客、淨土、記憶卡、眼睛等視覺意象的元素記下來，隨後在發想分鏡時，閉上眼睛一直重複聽著歌曲，任由意象在腦海中隨意組合，再把合適的畫面先用文字記錄下來。」例如，這段很適合跳起來、這段很適合抬起手、這段應該要瘋狂閃爍等等，儘管最初這些內容都還是很片面，但也會隨著影片主要的核心劇情推動下，如同拼圖般一段一段逐漸聚焦清楚。他也順便附上動態腳本對應最終正片的比較影片，大家可以看看有哪些不同。

上色過程竟然要搭配「奇特」的音效？

由於整體畫面較複雜且華麗，因此在後續的上色階段，頌君會先繪製好美術圖再提供給智翔，若過程中有想到特別的動態或特效，會再用「奇怪」的音效跟他講解自己希望呈現的感覺。例如收緊再爆的話，應該會是：「咻～～呲呲...蹦！！」他笑稱因為只能用文字形容，所以大家要再腦補一下。關於上色流程，智翔透露這次的動畫上色手法，走的是日式動畫的流程，也就是將逐格繪製的內容輸出線搞 → 二值化 → 上色；至於更多的風格化效果，他會等製作後期進入 After Effects 時，再加入更多的光影層次與質感。

視覺張力的塑造！一窺電子雜訊搭配塗鴉的獨特魅力

關於 MV 視覺最吸睛的部分，便是針對許多爆炸、衝擊波、地板、牆壁等物件做材質上的切換，也就是以顆粒感/雜訊的方式呈現。至於為何要這麼做，智翔回答道：「我對於 MV 的想像就是一個很髒、很亂、很癲狂的視覺氛圍，所以在製作『爆炸』或『崩潰』這種衝擊性較高的畫面，都會希望能營造更多的視覺張力，又會希望能跳脫一般直覺聯想到的電子雜訊風格。」最終他突發奇想，決定以呼應頌君的塗鴉藝術者身分來強化塗鴉的意象，換言之就是讓雜訊帶著牆面紋理或塗鴉不規則的形狀。創作方式總共分為兩種類型，第一種是在素材上直接疊加頌君實拍的噴漆牆面，第二種則是將多張素材排列播放轉成黑白，再套用 Displacement Map 的方式，製造不規則形狀的錯亂雜訊。

將噴漆翻拍成多張逐格，淬鍊華麗「光癲癇」視覺體驗

在影片中段，當堅強少年吞下淨土記憶卡後，畫面便帶出華麗的「光癲癇」效果，搭配強勁搖滾樂的催化之下，可說是讓人看了大呼過癮。據頌君透露，最一開始製作時，他就希望能利用噴漆的特殊質感製作不一樣的動畫，在墟土的背景幾乎都是噴漆作品翻拍繪成的。光癲癇主要是為了強調登入淨土過程的張力和溶解感，而噴漆的質地剛好非常適合這種崩潰邊緣的情緒表現，製作上比較像是互相疊加，他說道：「我先照著智翔的連續動作翻拍實噴，因為我是處理平面繪圖，並不確定動起來的效果如何，但幸虧我們做的這種疊加嘗試，最終結果看起來非常新穎且滿意。」

此外，智翔起初也和頌君一致認同影片要有個橋段，是完全以塗鴉噴漆的形式表現，但因為自己沒嘗試過，所以不敢設計太多這種實驗性質的畫面，他解釋：「這段劇情本身就是描述主角在絕望與懷疑的狀態下吞入晶片，而隨著動態腳本與激昂音樂的推進，我們希望讓它在身體內的反應是十分強烈且迷幻的，包括肉體的消亡與意識的重新校準（類似喝下死藤水的概念吧 XD），於是就決定把最初討論的塗鴉形式運用在這裡。」另一方面，頌君也提過這段的音樂非常金屬，很適合演唱會給歌迷瘋狂甩頭，所以考慮到現場的燈光效果，就讓這段畫面充滿黑白閃爍，而 2/6 當天的北流演唱會也證實，整體氣氛真的是非常震撼！

                                                         光癲癇畫面現場影片

斜槓學習新技巧，克服專案重重挑戰

採訪接近尾聲，編輯詢問兩人各自在製作上遇到什麼樣的挑戰，頌君表示第一次做完整的動畫非常具有挑戰性，而劇情和鏡頭的部分是最困難，前期他和智翔達成共識，認為有些事不必交代得太清楚，兩人才能放開來創作，但由於彼此都是完美主義者，他笑稱過自己這關才是最難的。智翔則表態，因為過往專案都是以平面、MG 或 AE 的補間製作角色動畫為主，沒有實際運用逐格技巧的經驗，為此還去報名了日式 2D 動畫作畫家仙人掌老師的課程。他從課堂上獲得許多重要的知識，透過此次專案再摸索出適合自己的逐格應用方式，這幾個月的其他案子也仍在使用這項新學的技能。

兩位藝術家的「四年之癢」

《只留下鼻涕和眼淚》是智翔與頌君相隔四年來的第二次合作，他們也在專訪最後，和我們分享過程中所獲得的感想與心得，頌君表示：「兩次合作都是以堅強少年為核心，經過這幾年，智翔分享了很多新的概念與呈現方式。最難得的是他非常了解堅強少年的精神狀態，我甚至常常覺得他比我更了解故事、走向、會遇到的癥結點等等。要我說最大的收穫，就是能和智翔一起創作，光是在大舞台展示給大家看，就已經非常熱血了！」而智翔認為，和四年前的合作相比，會感受到這次兩人能做的事情變得更多了，不論是要把第一次沒玩到或玩得不夠徹底的畫面，再拉回來致敬一次，還是想像出各種天馬行空的計畫，這次似乎變得更敢對自己發起挑戰了，他感嘆：「相信頌君也跟我一樣想折磨自己，玩出當下我們所擁有的技能極限。我也感受到頌君對我的極大信任，因為不想辜負他的信任，所以想盡我所能地 push 這個堅強少年。」

目前，堅強少年未來雖仍未有下一步的計畫，但兩人共同表態，未來有比塗鴉動畫 MV 更精采熱血的突破時，會再和大家分享。而這段時間，彼此都會為對方持續敞開創作的大門，他們笑稱：「看想要挑戰什麼，都隨時奉陪！」在這段期間，歡迎大家來回顧卡咚動態影像的最新 Showre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