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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稿】網路爆紅到停格 IP 時代：日本停格動畫 30 年產業史（下）
日本停格動畫的歷史和發展脈絡：玩具二創結合停格動畫在網路上掀起浪潮，知名 IP 與停格動畫合作的成效與瓶頸，臺灣創作者又能從中得到什麼省思呢？
臺灣停格動畫工作者、製片游景翔梳理日本停格動畫的發展與歷史，上篇從 dwarf studios 的吉祥物們開始，介紹日本停格動畫如何逐漸站穩腳跟，到發展出 Netflix 的寶可夢與拉拉熊影集。下篇來看在網路上掀起浪潮的的 Animist 與《天竺鼠車車》，看各大 IP 如何與停格動畫合作，最後回望臺灣的產業環境，期望能將未來的道路看得更清晰。
二創玩具帶來生命力，停格動畫頻道 Animist 訂閱突破兩百萬
除了上篇的原創角色，「玩具」的二創也是停格動畫的一個巨大分類。玩具公仔在書桌上跳著流暢的動作，跟桌面物件做可愛的互動，就像是玩具自有生命一樣。
創作者篠原健太 Kenta Shinohara 從在校時開始接觸停格動畫，2014 年進入日本知名停格動畫工作室 dwarf studios 正式學習停格動畫。短片《愛吃鬼來作客》（Mogu & Perol）是他第一支以正式動畫師身分參與的製作。《愛吃鬼來作客》總時長 8 分半，由 3 人團隊花費約 6 周時間拍攝，每秒拍攝 12 張，一個場景約拍攝 2 小時。隨後篠原也參與了上篇提到的 Netflix 影集《拉拉熊與小薰》。
"Animist" is a person who believes that every material thing has a soul; a human being that worships Animism. In this channel, we bring lifeless objects to life."
by Animist
「我們賦予無生命的物體生命」，這段簡介精準點出篠原想要透過玩具傳達給人們的價值，這也是停格動畫的精神所在。
拆解素材社群經營有道
近年，我在停格動畫頻道 Jordan Tseng 擔任製片，篠原成功的社群經營方式給予我們很多想法，用動畫經營社群的困難之處在於相較真人實拍，製作社群宣傳貼文的成本較高。篠原的作法是把正片拆解成不同素材，大致上分成正片、玩具開箱、拍攝準備、拍攝過程花絮、後製畫面等，上傳到 Youtube 時拉長影片長度，推測是跟 Youtube 當時有規定幾分鐘以上才能放廣告有關，而放到 IG 上則可以拆開分成好幾則貼文和短影音，完全是聰明且精準的一魚多吃，我們也得以一窺篠原的工作流程。
大人的停格動畫《PUI PUI 天竺鼠車車》
「小孩才看鬼滅之刃，大人都看天竺鼠車車。」這句網路用語足以形容當時的天竺鼠車車浪潮，至今 Muse木棉花-TW 頻道上面最高的播放量的前四名仍然是《PUI PUI 天竺鼠車車》第一季的 1 到 4 集（第五名則是一拳超人 S2EP24），第一集的播放量更來到驚人的 1145 萬。
一部無 IP 資源的兒童動畫為何能在臺灣造成如此驚人的浪潮，已經有很多人分析原因了，這邊就不深究。我們把目光放回導演見里朝希身上，他 2018 年讀研究所時期曾製作短片《我的小羊》（My Little Goat），令人驚訝的是這部片用強烈的美術風格講述一個黑色童話，暗喻家庭內性侵，獵奇風格與可愛的《天竺鼠車車》截然不同，這部10分鐘的動畫甫推出即獲得各方好評，也為導演帶來下一部片的機會。
開啟日本停格動畫的黃金年代，IP 聯名不斷
《天竺鼠車車》由日本資深動畫公司新銳動畫與動畫製作團隊 Japan Green Hearts 製作，於 2021 年在日本的兒童電視台上播放，總製作時間約一年半，一天約拍攝 4 至 5 秒，困難的鏡頭一天可能只能拍 1 秒。《天竺鼠車車》構想來自見里導演的一個想法：「如果汽車是一隻可愛的天竺鼠，那開車時發生令人沮喪的事件會得到解決嗎？」。
在日本第一集播出後，官方 Twitter 追蹤者迅速從少於 2000 人飆升至 40.8 萬人，同時 YouTube 觀看次數達到 380 萬次，被寄望將開啟日本停格動畫的黃金年代。《天竺鼠車車》沒有對白，少去語言的限制也順利拓展海外的市場，臺灣電視台甚至一週重播了 32 次，如此嚇人的成效，製作人當初完全沒料到。
第二季的製作理所當然地開始了，見里轉為原案和監製，導演則由第一季也有參與的小野ハナ承接，製作公司轉為 UchuPeople，儘管熱度沒有像第一季這麼高，但各種玩具、遊戲的推出延續了這個 IP 的壽命，臺灣也有各種可愛又莫名其妙的聯名出現。
《美樂蒂 & 酷洛米》：包著溫馨外皮的動作片，IP 合作更上層樓
《美樂蒂 & 酷洛米》於 2025 年中上線 Netflix，由 WIT Studio 旗下的停格動畫工作室 Toruku Studio 製作，是見里朝希加入 WIT 後首次擔綱劇集執導，編劇則是知名劇作家 根本宗子，劇集分別配合三麗鷗慶祝美樂蒂出道 50 周年與酷洛米出道 20 周年。
《美樂蒂 & 酷洛米》是日本停格動畫推向商業化的一個重要里程碑。動作片一向是影視產業中最高成本的代表，從技術、器材到人員，是 money shot 最具像化的表現，在停格動畫的領域則代表了「一天只能拍一秒」的狀況會大幅增加。《美樂蒂 & 酷洛米》是包著溫馨外皮的動作片，動作場面意外的多，這集在快樂做甜點，下一集突然就在暴風雨裡開飛機又飛車追逐。
原先以為這部片的 TA 應該是小孩子，為什麼要有那麼多動作片元素呢？但仔細想想，三麗鷗鐵粉的年齡絕對不是小孩。導演在訪談中提到希望角色心態可以細膩描寫，比如「酷洛米的戀愛與失戀」、「美樂蒂被網路霸凌的反應」，原來這根本不是設定給小孩看的，說不定更偏向情侶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關注不同地方的那種類型吧！比起《拉拉熊與小薰》可能更接近《排球少年》，從 WIT 的 Instagram 經營策略也可以多少可見其目標客群。
《美樂蒂 & 酷洛米》的製作人數超過百人，與《拉拉熊與小薰》、《寶可夢禮賓部》並不相差甚遠，但後兩者偏向日常療癒類型，動作場面較少，也都是 dwarf studios 這個老牌停格動畫工作室製作。而《美樂蒂 & 酷洛米》是由 WIT 這家被認為是一般的動畫製作公司推出，或許代表在前兩部劇集打開「停格動畫結合老牌 IP」的路線後，停格動畫正逐漸被更多公司視為可行的表現形式。
停格的下一步終歸 3D CG?
在回頭看看臺灣的狀況前，分享在查資料的時候發現的兩個有趣案例。
《鬼族：雷神傳說》 (Oni: Thunder God's Tale) 是一部 2022 年在 Netflix 上線的動畫影集，每集平均約 45 分鐘，總共 4 集。主要製作公司是 Tonko House，這部片原訂是想採用100%停格動畫製作，甚至已經跟 dwarf studios 合作推出一集停格動畫試播集，前面提到的 Animist 篠原健太也有參與，但最後仍決定採用 CG 方式製作，dwarf studios 則改為顧問方式合作。
改做 CG 的主要原因為後面故事發展越來越龐大，以全停格動畫製作的難度越來越高，而 Tonko House 本身就是 CG 專長（創辦人是皮克斯的前藝術總監）。有趣的是最終成品仍保留大量停格動畫的質感，使用 12 fps 抽格 的形式呈現，CG 材質也盡可能貼近停格風格，導演希望每個出現的物品都像是實際可以摸到的。可以說是包著 3D 的皮，但內心充滿日式停格動畫的作品。
抽格：一般電影或動畫都以一秒 24 張照片為主，也就是 24 fps（frame per second），而停格動畫有時會考量拍攝速度而改為 12 fps 或 8 fps，反而造就出停格獨有的氛圍，CG 如果要仿停格質感，最簡單的做法就是降為 12 fps。每個格數要拍的好看都是一門學問。
《PUI PUI 天竺鼠車車》在 2024 年曾推出電影版，然而電影版可不是做停格動畫，而是採取全 CG 製作，見里導演跟第二季一樣，作為原案/監製參與這支專案，由曾執導《角落小夥伴電影版：魔法繪本裡的新朋友》的導演萬久執導。
《PUI PUI 天竺鼠車車》在日本上映 24 日後票房為 1.3 億日圓，觀影人數約 10 萬人，推斷遠低於現象級或國民電影的票房：《鬼滅之刃 無限列車篇》超過 400 億日圓、《柯南》系列爆紅的會超過 100 億日圓，而較為小眾的《角落小夥伴電影版：魔法繪本裡的新朋友》在日本票房也有 14 億日圓。臺灣方面搶在 2025 農曆年間上映，上映約 2 個月多，最終票房將近 300 萬。先前提到的《角落小夥伴電影版：魔法繪本裡的新朋友》2020 年在臺灣上映時則為 8,000 萬新臺幣。
不確定《PUI PUI 天竺鼠車車》的票房成果是否能夠打平製作成本，當時身邊夥伴看到這個資訊都是有點驚訝，以為電影版會繼續維持停格動畫的傳統。透過《PUI PUI 天竺鼠車車》的電影版上映，值得思考的是這部片的票房成果會怎麼影響業界對停格動畫的態度？動畫製作手法是否會影響票房？
臺灣停格動畫將往何方去?
蠻有趣的是，這幾間公司似乎在臺灣都抓得到對應的工作室，dwarf studios 和 NHK 的多摩君合作案例不禁會讓人想到現在的旋轉犀牛，明年將在小公視上面推出《我是陳派派》兒童影集，是臺灣睽違已久的停格動畫影集。而篠原健太的社群經營模式則令人聯想到同樣是二創起家的 Jordan Tseng，見里朝希從學校的獨立短片出發，路線也跟臺灣很多停格動畫導演一樣（這應該也是影視導演最常見的路線），所以值得關注的是臺灣停格動畫創作者的下一步怎麼走，結論也很現實：持續不斷地製作，才能提供產業繼續發展下去的動能。
在 AI 時代尋找停格動畫的不變靈魂價值
在爬梳訪談資料的過程中，導演們都常說到喜歡停格動畫的手作感、不完美感、真實感，還有使無生命之物動起來的感動，從事這行的導演或動畫師似乎都被這種不完美隱隱約約地吸引著。
這類古典的浪漫一直縈繞在停格動畫身上（當然也作為宣傳用語存在），同時也代表較高的學習成本。過往幾年，我一直在思考如何製作的更快？如何壓低成本？而這幾年 AI 興起，思考事情的角度被迫有了巨幅的改變，永遠追不上 AI 的速度，那或許該問的問題變成如何做出 AI 無法取代的內容？而停格動畫製作技術的存在本身就回答了這個問題，過程的一切變得很有價值。
依據目前所得的資訊，停格動畫單一攝影棚的每日產出秒數可能全世界都差不多；雖然臺灣從業人員較少，不過這幾年身邊以停格動畫師為業的人有變多的趨勢，在業界的機會變多，一出社會願意留下來的生力軍也就會增加，產業才得以持續不斷地滾動下去，人才肯定是影視產業最重要的資源。
產業繼續往下滾，最終大家都要面對補助、投資或廣告等實際上可以取得資金的管道。我認為 AI 浪潮對停格動畫的發展是個助力。而為什麼老牌IP《拉拉熊與小薰》、《寶可夢禮賓部》、《美樂蒂 & 酷洛米》是使用停格動畫呢？希望藉這篇文拋出一些問題，同時也自問自答，釐清產業在時代的優勢，才可以知道下一步怎麼踏。
作者
游景翔
製片
從電影系畢業，不小心踏到動畫圈，現為自由接案的製片與企劃，近年與 築格動畫、Raito's Art 等團隊合作，2024年動畫 MV《李千娜-媽媽絮語》入圍費那奇動畫周 MV 競賽單元，2022 年動畫短片《Stryker：先鋒任務》獲得金片子評審團特別獎與最佳動畫獎。 喜歡看數字，興趣是整理影視資料與研究國內外工作室，希望幫團隊找到舒服且持續創作的方法，大亂鬥的 main 角是庫巴 J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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