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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剪輯師與導演是平起平坐的!」從美返台的剪輯師,揭露好萊塢與台灣影視幕後製作大不同
畢業於舊金山藝術大學,在美工作時接觸過許多不同類型的影視剪輯與動畫製作,回台後亦接過公家機關的案子,經驗豐富的剪輯師 Skylar Lin,接受了映CG的採訪,談談他個人的工作經驗,以及好萊塢與台灣剪輯師的工作型態、環境上有什麼不同之處。
剪輯師。自高中便立志於成為一名剪輯師,在台畢業後至美國舊金山藝術大學就讀電影製作系剪輯組。曾參與亞馬遜懸疑推理影集《Big Dog》、得獎音樂 MV《Boys Feel Sad Too》、《Bongee Bear and the Kingdom of Rhythm》動畫剪輯等製作。
您是如何對剪輯產生興趣的呢?
Skylar Lin:一開始對剪接沒什麼概念,沒特別想過當剪輯師,起因於高中時一時興起拍了自己拍的短片才發現剪輯的有趣之處。由於所有過程幾乎都是自己一手包辦,也因此發現剪輯是件很有趣的工作。我覺得剪輯師很像後期的導演,素材到我們手上之後,我們就是最後輸出的那個人,所以我們看到的最終定剪版,基本上就是成品了,不會有人在去動這個作品,這是我喜歡剪輯的原因之一。
在舊金山藝術大學您學到了什麼?美國與台灣不同的地方在於?
Skylar Lin:舊金山藝術大學電影製作系下面有分導演組、製片組、編劇組、攝影組跟我待的剪輯組。我一開始就想成為剪輯師,但是學校會要求你什麼都要學,因為電影產業就是行行相關。大家都是以講故事為核心,只是導演、編劇、攝影的表現手法都不同,身為剪輯必須要看懂導演、攝影的用意,因此老師會要求我們各組都要涉獵。不過動畫跟特效也許比較特別吧,因為這兩門在學校自成一系,不算在電影系內。
美國的話剪輯軟體是以 AVID 為主,在台灣就比較少見。我知道公視、中影好像是用 AVID,但台灣大部分就是 Premiere 跟 Final Cut 比較多。但如果在美國一定要學 AVID,因為好萊塢基本上都是用這一套,雖然近幾年使用 Premiere 跟 Final Cut Pro X 剪輯的電影、影集也是越來越多,但目前都是以 AVID 為大宗。另外,整體工作環境也差滿多的,影視在美國已經很工業化,他們不只講求專業分工,各職位也都有其組織或公會來保護工作者的權益。
您曾經參與過一部亞馬遜影集《Big Dog》的剪輯工作,像這樣多集數的電視或網路節目,會怎麼分配工作?
Skylar Lin:我回台灣找工作時,看到滿多後製就是一個人一條龍的情況,有時甚至連編導的工作都要處理;但在美國分得很細,剪輯就剪輯、特效就特效,聲音也會分出來由不同的人去做,所以像網路節目 ,我只需要負責剪輯。如果說是像 HBO 那種一個禮拜要上一集、有時間壓力的作品,就會由不同的人去剪,通常也是不同導演去導的。而《Big Dog》就是我們都先準備好了,然後一次上架,所以這一部就是都我來剪輯。
作為一名剪輯師,通常會需要去聽從導演的指示嗎?還是說可以自由發揮,或向導演提出自己的意見?
Skylar Lin:美國的環境比較自由,因為他們習慣是術業有專攻、所以相對尊重剪輯師的意見,那剪接師能發揮的空間就很大。我習慣上會先跟導演討論,了解他們想要的影片走向,有沒有他們特別喜歡的鏡頭一定要加進去、哪些鏡頭對故事很重要,這些我在讀劇本時沒辦法知道的事情。
粗剪基本上我會一個人剪,我曾經跟一個美國導演一起剪粗剪。但他就是瘋狂下指導棋,甚至還直接搶去剪,剪到後來他自己也很茫,結果最後還是交給我處理。那次經驗後,粗剪的狀況下我就不讓導演進剪輯室了,粗剪完之後才會給導演看,這之後的好幾版就會跟導演一起剪,修到彼此都滿意為止,有時候製片也會看情況參與進來。
美國的話是製片最大,台灣則偏向導演最大。比如說製片會有分鐘數的問題,在哪個平台播,時間不能超過。所以有時候導演跟製片會在影片的取捨上吵架,但最後只能聽製片的,因為他就是老闆。
歐洲的導演則給我一種偏向意識流的感覺,稍微哲學一點,比較喜歡讓故事順其自然發展;但是美國導演偏好脈絡分明、三幕劇的結構,即便只是影集的其中一集,編劇也會盡量寫成三幕劇形式,最後一定會塞個懸念結尾 (cliffhanger),讓你想看下去。所以剪輯師就是一部片的最終階段嗎?還是說,後續還有其他流程?
Skylar Lin:如果是指劇情的話,那確實是最終階段了,因為剪輯師的工作就是處理故事內容,所以定剪是什麼樣子,最後成片就是那樣子。我目前參與過的流程是:會先跟導演出一 cut,到定剪的這段期間,其他後製部門可以用那一cut分別進行他們的工作,他們可以先去揣摩導演想要的風格跟感覺,定剪後就會正式送給音效、編曲、特效、動畫、調色等團隊。最後有一個部門專門統整所有的檔案,再由他們輸出不同規格的成片,不同平台會有不同的影片規格,戲院有戲院的、電視有電視的規格,即使同為串流, Netflix、Amazon 他們的規格都不一樣。
所以雖然劇情上是最終階段,但我們看到的不會是大螢幕上面的成品,而是還沒加上特效、調色、音樂的樣子。像背景需要上特效的畫面,我們這邊完成定剪時背景還會是綠幕。或是我們定剪看到的都是灰灰白白、還沒調色前的 RAW 檔。這些是在我們定剪之後才會再分工出去。由其他後製部門把音樂、顏色、特效加進來。
在前期還沒有進到拍攝的時候,剪輯有需要參與嗎?
Skylar Lin:每部電影不太一樣,但通常不太需要。除非像諾蘭的電影,出了名的打亂整個順序,他的電影我聽說剪輯師,一開始就會決定好。前製期的時候,就會跟剪輯討論說這樣子剪會有問題嗎?觀眾看得懂嗎?這種劇情上會比較複雜的電影,基本上剪輯師很前期就會參與進去了。
在美國,影片只要進到後期,剪輯跟導演基本上是平起平坐的,所以剪輯師其實就是一個後期導演的概念。
by Skylar Lin
據您的經驗,紀錄片剪輯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Skylar Lin:紀錄片是公認最難剪的影像類型。因為紀錄片沒有劇本、沒有一個明確的方向,所以在剪輯過程中要帶有編劇的思維。再加上紀錄片的素材很多,採訪也都很長,有時候從頭聽到尾也不知道導演要的重點到底是哪些。導演也不一定都知道自己在拍什麼,他就是朝大概念去拍,訪問的時候偶爾會偏題。而剪輯師要從龐大的素材裡面抓出一條明確的故事線,還要剪得有趣,所以整理素材階段是最為重要的。即使是導演不要的素材也還是要看一遍,因為你可能會看到導演沒看到的亮點。
延伸閱讀:由剪輯師 Skylar Lin 負責剪輯的國家地理頻道紀錄片《打造亞洲社會住宅》
也就是說剪輯跟導演是相輔相成的?
Skylar Lin:是,我覺得剪輯師最大的功用,就是提供另個觀點,甚至是製片、導演、編劇都沒有看到的,我們會在後期看到素材之後提出來。比如說 A shot 拍得特別好,但他沒辦法跟後面的鏡頭銜接,而 B shot 跟後面的鏡頭銜接得比較好,那 B shot 或許就比 A shot 適合,這種都會跟導演討論。也要根據拍攝現場,有些導演會看 monitor,但也有導演就是直接看演員怎麼演,視角就會不同。所以有時候導演當下覺得不錯,事後自己看到反而很驚訝,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認為這個鏡頭很好。
MV 、廣告跟劇情片有什麼不同?
Skylar Lin:節奏。我覺得在剪片的時候,不同類型的影片,節奏會不太一樣。MV 通常會跟著音樂走。畢竟如果音樂偏慢、你剪太快,節奏感會很奇怪。廣告也會偏快,因為現代人的關注力越來越低、沒有什麼耐心看太多東西;要長也可以,但就是要一直給觀眾新的刺激。其他的話主要是影片類型的差異,像是喜劇、恐怖片、愛情片,就這三者的節奏差很多,所以主要是看劇情類型。
像劇情片、愛情片,跟情感比較有關聯的,節奏會比較慢,其一是因為需要時間去慢慢累積情感,如果剪輯節奏太快,觀眾看了但腦袋還沒轉過來就切到下一幕,就無法好好表達劇情想傳達的情感,因此要留點空間,讓觀眾去吸收、思考,才可以對角色產生共鳴。所以通常愛情片、劇情片、比較沉重的片,他們的節奏會比較慢。
但如果是喜劇,通常會比較快。喜劇的每個笑話有自己的節奏,就會跟著那個笑話去剪,喜劇比較誇張的動作也適合快速帶過去。若你太慢,觀眾可能已經覺得不好笑了;恐怖片的話,因為現在觀眾看恐怖片已經很容易知道哪裡會被嚇,所以我覺得恐怖片是剪輯師可能需要突破的地方,就大家還在摸索如何在無形中嚇到人。
那麼您會怎麼去區分一般的剪輯師跟頂尖的剪輯師?
Skylar Lin:我覺得比起剪得好的電影,剪壞比較容易被大家發現。就比如說你在看的時候感覺很悶,或是你看不懂一部片,剪輯師要負很大責任。因為剪輯是負責故事的順序調度、節奏、脈絡,所以有時候當你覺得這部電影看不懂或是太悶,其他人也都有這種感覺,那就是這部片剪差了,不是你的問題。當然也有可能是故事一開始編劇就寫得很奇怪,或是拍攝素材不夠。要知道一部電影到底剪的怎樣,得看過素材才能判斷。
好萊塢推崇的剪輯是指無形的剪輯。比如說一個人站起來,從全景到中景到特寫,你不會發現這裡被砍過一刀、非常的流暢,因為他們都剪在動作上面。好的剪輯師是不會讓你發現這個地方補過一刀,你怎麼看都不會有感覺。
可是要說頂尖,我覺得李安的御用剪接師 Tim Squyres 就很厲害,他情感方面的節奏掌握的很好。尤其是我個人覺得李安、侯孝賢的電影特別難剪,會不知道一個長鏡頭要該在什麼時候把它剪掉,多一幀少一幀,都會有很大的差異,需要讓感情有時間沉澱的片,節奏是最難拿捏的。
過去在學校我們就會被要求剪不同類型的電影,我那時就對情感戲很苦手,即使到了現在還不是很擅長。《Big Dog》是推理懸疑,節奏比較好掌握;可是感情戲是你要去感受那個演員的表情,特寫鏡頭可能很長、演員也在醞釀情緒,所以要想辦法抓出醞釀的過程。這種就很吃經驗吧,你不知道這一幕到底需要多久觀眾才可以讀懂演員的表情。尤其是好的演員演技都有層次,有層次的演技需要時間去傳達,要給一個這樣的情感鏡頭多少時間,大概只能透過大量的剪輯經驗才能慢慢抓到演員表演的節奏。
回到台灣後有比較不適應的地方嗎?
Skylar Lin:台灣導演對剪輯的干涉比較多,相較之下感覺沒有這麼尊重專業。接案的環境也有所不同,我在美國之所以有機會可以接到不同案子,是因為美國他們有影視工作者的聚會,他們稱為 Mixer,而我回到台灣,發現台灣沒有 Mixer 的文化,這次接受訪談也是希望能推廣 Mixer 文化。
這種聚會就是為了找案子、找合作而聚集在一起的,很多製片、導演都會去,大家互相找人合作,例如製片會找導演、剪輯這樣,為了工作同時也可以順便社交。在聚會中如果談得開心就有很大的機會得到案子。聚會中,會有很多不同類型的導演和製片,你會接觸到不同類型的人脈,如紀錄片,甚至還有 B 級片、C 級片及獨立電影等,透過聚會有更廣的交流。但在相較之下在台灣就沒有這樣的聚會,而且聽說台灣的影像創作者在 YouTube、電視圈、電影圈三個幾乎是獨立不交流的。
雖然後來有在台北找到類似的交流會,但其實也都是外國人辦的。就滿可惜台灣並沒有這個文化,讓大家互動分享。
台灣電影圈的圈子很窄,如果想要有機會進到圈子比較難。相比美國只要肯丟作品集、主動接觸,幾乎都有很大機會。如果有人對美國案子有興趣的話的,滿鼓勵大家都可以去嘗試。
延伸閱讀:Skylar Lin 參與製作 Taiwan Plus 紀錄片
Ep1:Revitalizing Cities: Relocating Kaohsiung Main Station
Ep2:Revitalizing Cities: Urban River's Rescue in Taichung
圖片由 Skylar Lin 提供,文章由映 CG 所有,如需轉載請聯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