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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隻無形的手將那些畫面偷偷放到我的腦海裡」以視覺奇觀創造跨時空對話的影像:專訪視覺論日本導演手塚真

「我父親曾告訴我,電影的世界很殘酷,但一定要堅持下去。」身為漫畫巨擘手塚治虫的兒子,手塚真卻愛上了電影。從國小就立志拍電影的他,在 24 歲就交出了第一部商業劇情長片《星塵兄弟的傳說》,因絢麗的視覺風格和不落俗套的劇情被奉為日本經典歌舞 Cult 片。1999 年的作品《白癡》大膽挑戰戰爭泥沼中崩壞的日本社會,榮獲威尼斯影展數位影像獎。除了電影長片,手塚真也活躍於 MV、實驗影像和動畫等多種類型的影像製作,他曾擔任《怪醫黑傑克》、《佛陀》等動畫劇集的導演,在經典作品的改編動畫中注入個人觀點和豐富文化關懷。適逢 2024 亞洲日舞影展大師論壇,映 CG 很榮幸邀請到手塚真導演接受專訪,分享他創作多年的所思所想。


手塚真 / 日本影像導演、動畫監督

日本影像導演、動畫監督,電影代表作品有《星塵兄弟的傳說》、《白癡》、《手塚治虫迷幻少女》等,也曾擔任《怪醫黑傑克》、《佛陀》等動畫劇集的監督。



屬於視覺論者手塚真的三個關鍵字:光、陰影、時間

手塚真自認為是一個「視覺論者」(Visualist),他以「光」、「陰影」和「時間」三個關鍵字形容自己多年的創作生涯,他這麼說:「我把思考的影像呈現出來,只是剛好做的事情和導演沒有兩樣⽽已。」

手塚真從 1970 年代投入影視產業,彼時除了傳統的電影和電視兩大媒體,多樣的錄影帶(Video)也如雨後春筍般開始流行,電腦合成、特效等技術日新月異。手塚真對影像創作抱有強烈的好奇心和野心,決定以「視覺論者」的名義來闖蕩,也因此有許多希望運用新技術的工作找上他。初期他的創作以 MV 為主,除了嘗試新的技術概念,手塚真也嘗試在 MV 內放入「舊」的元素,如默片、8 釐米攝影等等,從經典中挖掘新的可能。高中時的手塚真就相當沉迷於無聲電影,常常在當時盛行的迷你影院待上一整天。不論是德國表現主義電影、黑色電影或是歐陸實驗片,他都看得津津有味,成為了日後創作的重要養分。

《星塵兄弟的傳說》

再往前幾年,小學時期的手塚真最喜歡的是電視播放的特攝片,裡頭充滿現實中無法出現的畫面。這種視覺奇觀深深吸引了他,也影響他後來的創作觀。「我時常會想,現實生活中的景象是真實的,然而心裡想像的世界難道就是假的嗎?」手塚真總認為,那些突然出現在他腦海內的畫面一定其來有自,至此,「真實」與否已經不重要,因為這些想像都來自於「真誠」的情感。「人的眼睛看得到光,而陰影是看不到的東西,但每個人心裡都會有一塊陰影。兩者平等存在於世界上。」

影像是時間的藝術,影像工作者的共同課題就是如何呈現事物的動態。影像要如何表現時間?「一秒鐘可以包含很多豐富的內容,也可以是彈指之間。」手塚真認為,影像與時間的關係還有很多可能值得開發。在近期的短片創作中,他以十倍速拍攝演員,完全改變了表演的思考方式,讓他大呼有趣,未來也想嘗試以 CG 技術在後期調整影像中的時間感。

《白癡》

動畫可以呈現宏大世界觀,電影實拍是有機的挑戰

手塚治虫的許多漫畫作品都曾被改編成動畫上映,手塚真也曾數度出任監督,然而,他卻選擇將漫畫《迷幻少女》以電影的形式搬上大銀幕,於 2019 年上映。手塚真表示,《迷幻少女》是一部抽象、較不易理解的作品,而電影影像有許多想像詮釋的空間,《迷幻少女》的特質反而可以成為電影中獨一無二的魅力;此外,《迷幻少女》的世界觀深深吸引他,也適合搬演到現代舞台上。他解釋,「⼿塚治虫的許多作品規模都較為宏大,若想將《原子小金剛》電影化,就必須架構一個未來的世界以及大量的機器人,相對來說《迷幻少女》的製作門檻較低。」

《迷幻少女》

對手塚真來說,電影和動畫的製作各有旨趣。雖然製作動畫不用承受風吹雨淋,但要將腦內畫面以共同創作的方式呈現相當不容易,有時候甚至會在不碰面的情況下合作。電影則需要實拍,當工作人員齊聚現場,時不時會有偶然的美好意外。拍攝電影是個體力活,也考驗導演如何將現場的人力資源、場景環境甚至是大自然結合活用。

《手塚治虫迷幻少女》這部電影花了相當久的時間籌備,中間甚至換了三次製片,最終幸運找到優秀的演員稻垣吾郎二階堂富美加入,才能夠順利完成拍攝。為了替這則愛情故事打造充滿韻味的城市背景,手塚真特別邀請了攝影大師杜可風合作,最終拍攝出來的日本讓本地的觀眾都感到相當新鮮,成功打造了一個屬於這部電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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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塚治虫迷幻少女》

借助 CG、實體特效,創造經得起時間考驗的視覺奇觀

在手塚真 1999 年的電影作品《白癡》中,開場便以強烈的視覺語言暗示了文本核心,整部片更是充滿了脫離現實的奇觀,在 25 年後的現在看來仍有許多驚喜。手塚真表示,當時日本電影圈對 CG 所知甚少,相關應用多在建築和廣告產業。而手塚真曾被延攬至 CG 公司工作,又對特殊化妝有所研究,因此在拍攝《白癡》時,能夠將親自拍攝拆解成實拍、CG 和合成等部分,成立特效團隊一一向工作人員說明。

特攝片以實體特效為名,但近來也融入越來越多特效。「要如何將腦內想像的畫面呈現給觀眾看呢?」對手塚真來說,這才是重點。他認為技術是輔助敘事的工具,沒有優劣,只有適合與否。「侏儸紀公園剛上映時號稱全部的恐龍都是 CG,引起轟動,最近才揭露其實有部分是實體特效。所以目的是將腦內的畫面呈現出來,CG 結合實體特效或許才能夠表現出真實感。」此外,他也對近期開始在影視產業產生影響的 AI 技術發表看法。手塚真肯定 AI 的發展潛力,不過若想要實際活用在影視產業中,需要量身打造。「現在的 AI 就像偶爾故障的汽車引擎,沒有辦法直接開上路。」他透露,《哥吉拉 -1.0》的導演山崎貴也曾想在電影中使用 AI,但因難以控制而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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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癡》

獨立製片挑戰既有框架,不合理的想像意外成為未來的現實

手塚真在 1985 年完成他的第一步商業電影長片《星塵兄弟的傳說》,由於電影由百貨公司出資,手塚真不得不融入許多流行元素,但也加入了喜愛的默片電影和動畫成分,意外塑造出屬於他的個人風格。電影最初上映時並未獲得太多正面評價,但多年後卻成為日本歌舞 Cult 片不可抹滅的一頁。因緣際會之下,手塚真在 2016 年推出同名續集電影,再次挑戰類型界線,讓新舊影迷同樂。


兩次拍攝時隔三十年,手塚真觀察到日本電影產業已經有了巨大的轉變。在 1980 年代,大製作公司幾乎把持了當時的電影產業,而獨立電影方興未艾,手塚真是最早投入獨立電影製作的一批創作者之一。獨立電影工作者需要自行為電影籌資,但在創作上則有更多的空間,挑戰既定的框架。他以自己的電影作品舉例,雖然製作經費都不高,但之所以能夠邀請到知名演員參與,或許也是因為能夠帶給演員們不同於商業影劇的特別體驗。然而,手塚真指出當代的獨立製片似乎已經逐漸失去挑戰精神,讓他感到相當可惜。

在手塚真的許多作品中,都能看見他對社會、尤其是娛樂產業的批判。手塚真表示,他期待自己的電影可以和社會溝通,更能夠傳遞跨越時代的價值。他以《白癡》舉例,電影以戰後日本為時空背景的原型,廣播中卻出現了中文。這種情況在 1945 年的日本固然不應該發生,但在 2024 年的當下卻是非常普遍的現象,留下了電影創作與真實世界互相映照的紀錄。「在拍攝時,我當然會考慮現實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傳達核心的訊息、亙久不變的感受。」

《星塵兄弟的傳說》

浸淫產業四十載,仍不斷叩問電影本質

歷經了四十年的影像創作,手塚真感覺自己好像才真的一隻腳踏入了電影圈。「我每天都會思考,電影到底是什麼?什麼樣的電影才是好電影?」他也曾經數度瀕臨放棄,但拍攝完成後總是又燃起創作下一部作品的熱情。因應不同性質的作品,手塚真展現出的風格也千變萬化,他表示「百變就是我的特色。」

除了持續創作,手塚真鼓勵新生代藝術家放眼國際,和海外的觀眾互動溝通。從美國拓展到臺灣的亞洲日舞影展連結兩地創作者、提升國際曝光機會,正是一個珍貴的平台。手塚真分享道,經常有人建議他「來拍這個吧!」他總感覺這不是製作人在對他說話,而是冥冥之中來自上天的聲音。「比起思考為什麼要拍電影,我更常思考的是我不想成為不拍電影的人。」

經常有人建議他「來拍這個吧!」他總感覺這不是製作人在對他說話,而是冥冥之中來自上天的聲音。「比起思考為什麼要拍電影,我更常思考的是我不想成為不拍電影的人。」

導演 手塚真

文章授權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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