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的手機裡都不只有一個拍照軟體，內建各式各樣的濾鏡，而在專業影視製作領域，對光影、色彩的要求只會更加嚴謹，加上現場拍攝也時常遇到不可控因素，導致畫面的協調性少了那麼一點「味」，這時就需要調光師的畫龍點睛，讓主創人員想像中的畫面能夠躍然於銀幕之上。繼剪輯師、質感師之後，映 CG 再度深入影視製作的幕後工作，專訪曾操刀《人生清理員》、《金門留念》等多部影視作品的調光師阿尼，一探調光師的工作內容與箇中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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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現場到幕後，鑽研直覺與感性的技藝

任職於時間軸影像製作的調光師阿尼已經有六年的調光經驗。在大學時，阿尼就知道自己喜歡影像製作，但在畢業後仍花了一段時間摸索方向。她先是到公視擔任節目助理，了解了電視台節目的前後期製作流程，後來到視元素廣告公司學習檔案管理和剪接。也是在那個時期，阿尼參加了剪接工作坊，同時接觸了調光。阿尼表示，剪接是邏輯地理性推敲，但自己更仰賴直覺和感性，於是最後到中影製片廠擔任調光助理。她一方面看著已經出師的前輩們工作的模樣，嚮往成為其中一員，一方面也努力充實自己的專業知識。對阿尼來說，調光是一個學無止盡的專業，會接觸到紀錄片、MV、電影、廣告等不同類型的作品，她相當喜歡其中的變化和彈性。調光就像是幫他人的作品增色，雖然不比導演、攝影等職位能夠直接創作，但她也在幫助他人的過程中得到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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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試光、定光到順光，調光師使影像敘事更流暢

一部作品可能會用多部機器及鏡頭拍攝，畫質及色彩呈現就會不同，以及如果一場戲分三天拍，剪接不一定順著時序剪，光線就會有所變化，因此調光師需要「定光」和「順光」。「定光」指的是在一個場景內挑選一個遠景，包含人物、天光的色調都要以這個遠景為準；「順光」需要把顏色調成一致，如開頭所述，為了不讓觀眾在觀看時被不連貫的光線色調影響，讓影像看起來通順合理，所以順光時間會比定光長。以電影的後期時程來說，定光大約需要一至二天，而順光則需要六七天。

在導演和攝影師前來一起定光前，調光師會先取得檔案以「試光」，測試拍攝所使用的攝影機和鏡頭的寬容度，並嘗試各種光調及想法，加速作業流程，讓溝通更加順暢。阿尼補充說明：「在前期製作時客戶會對場景有概念及想像，我們會請客戶提供參考影像，通常會是影片的連結及截圖，有時也會是大師的畫作。因為色彩很抽象，所以當有參考影像時就能夠快速理解他們的想法。」 

鏡頭數的多寡、是否使用不同攝影機和專案性質都會影響調光所需的時長。一般來說，三到五分鐘的 MV 大概需要四個小時；商業案的畫面細節往往需要十分雕琢，三十秒的廣告也都需要三到四個小時。廣告、MV 或是六分鐘以內的短片調光所需的時間較短，導演和攝影師通常會和調光師一起完成調光工作，隨時溝通調整。阿尼分享道，在作業中，有時甚至可以透過聊天了解客戶的喜好，調出更符合他們心目中的色調。

一百分鐘左右的電影鏡頭數大約落在一千五百顆，動作類型的電影鏡頭數則有可能多達兩千，而節奏慢的電影可能僅有八九百顆鏡頭。電影的調光工作大約需進行七到十天，後期的字幕和混音工作也同時進行。調光與特效的關係也很有趣，有時調光會幫特效找到意外穿幫的畫面，有時則是調完光才發現需要做特效。

接受既有素材的模樣，調光兼具「心理輔導」作用

一般來說，調光是影視後期的最後一個步驟，調光師們會以定剪檔案工作。「如果在調光過程中還在反覆修改剪接，往往會花了錢又沒有好結果。」阿尼表示，「尤其是戲劇作品，不同剪接版本中的細微情緒差異，也對調光工作有影響。」

調光師看到什麼，觀眾就看到什麼。在這個階段，團隊已經無須糾結懊惱「怎麼會拍成這樣」，而是實事求是地盡可能美化素材。「我覺得拍攝當下做的決定就是最好的決定，」阿尼笑說，「我老闆形容調光就像『心理輔導』，導演、攝影師來到我們這邊聊一下，我們會跟他們說沒關係，可以怎麼處理。」九把刀導演的電影《打噴嚏》又是不同的案例，因故在製作完後隔了五年才上映，當五年後來到阿尼手上順光時，劇組改變了許多想法，阿尼也陪伴劇組一一梳理，幾乎重新調了一次光。對阿尼來說，調光師的工作角度相對客觀，不糾結素材的好壞，而是讓每一段素材都能呈現出最好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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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片要夢幻、廣告要吸睛，每一次調光都在選擇說故事的語調

畫面風格要寫實或誇張，取決於導演客戶及內容，但調光師也會以專業判斷怎麼做才能更接近作品的核心。阿尼簡單舉例，通常若追求夢幻氛圍，會把調光軟體內的柔光、模糊或光暈等效果加成上去；假如想呈現詭異不安的氛圍，則會減少色彩飽和度；而在製作預告時，她會將反差拉得比正片還大，或是凸顯某一顆鏡頭，以在短時間內吸引觀眾目光。

播放媒介不同，色域和 Gamma 值也有所不同。有時廣告案的客戶會將實體商品帶來工作室讓阿尼參考，依實體調整突出商品。為了吸引觀眾，廣告的調光十分講究，短短 30 秒、十顆鏡頭的廣告可能就要花上三四個小時。大部分的受眾是透過手機觀看廣告，完成後阿尼也會輸出小檔到手機上確認。

阿尼個人偏愛紀錄片，因此總是想讓紀錄片「更好看」一點，這樣即使片長較長，也能吸引到觀眾。她傾向不在紀錄片裡下太重的反差，「人眼會想要看清暗處有沒有東西，如果暗部下太重，觀眾的眼睛會停留在暗的地方，對理解劇情沒有幫助。」阿尼解釋。在替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開幕片《金門留念》調光時，導演提出想營造過去和現在的反差，她便以色調來幫助故事建立對比。

到了製作以冤案受刑人鄭性澤為拍攝對象的紀錄片《相見相忘》時，阿尼主動和導演提出想法，認為這支片呈現鄭性澤的日常，沒有帶過多情緒，因此畫面的色調以日常的風格呈現。阿尼以《海邊的曼徹斯特》舉例，雖然劇情壓抑，但光影設計是明亮清透的。她深入研究後發現，原來這是導演和調光師溝通後的結果。因為當人的生活發生巨變時，高高在上的天光其實始終如一，並不會因為個人際遇而改變。這個經驗也讓她理解「色彩是主觀的，沒有對錯」，關鍵在於選擇以什麼方式說故事。 

以專業設備追求準確顯色，豐富經驗應對複雜調光挑戰

在過去，調光一直是個神秘的領域，現在由於線上教學興起，主流的調光軟體 Davinci Resolve 也推出免費版，調光門檻變低，越來越多人開始嘗試調光。隨著科技演進，Davinci Resolve 也研發出 AI 輔助系統，協助打光、分析場景素材和區分前後景，也可以單獨追蹤人臉調整。

因此，會來到調光公司的通常是比較複雜的案子，包含畫面落差大、拍攝機器不同等情況。阿尼分析，由於調光領域時常需要更新攝影機型號、檔案格式等資訊，專業調光公司有較豐富的資料庫，遇到問題時也可以和有不同經驗的調光師討論。除此之外，時間軸具備標準電影規格螢幕，以電影色域來調整色彩，甚至可以根據預算選擇調光工作使用的設備，更貼近實際播映的效果。

時間軸的設備提供 HDR、Rec709、DCI-P3，符合各式影像規格。監看螢幕會隨時間及使用狀態衰退，所以時間軸也會定期校正色彩，維持最準確的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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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光不怕溝通，越是難以形容的越要想方設法呈現

近年來，金馬影展舉辦電影大師課，為新興創作者培養專業知識。2023 年，阿尼參加了 Netflix 亞太區製作技術及營運總監姜相祐主講的調光工作坊，現場集結了各個領域的影視工作者。當時姜相祐問參加的聽眾是不是都不知道怎麼和調光師溝通，阿尼回憶道：「我坐在第一排，回頭看每個人都在點頭。原來大家都遇到類似的困境。」其實，阿尼鼓勵導演、攝影師們講出想法，「除了說想要亮一點、反差小一點或拿影像參考以外，也能夠用一段文字去形容給調光師，我們都會試著去解讀。」

當溝通遇到瓶頸，阿尼會先試著理解導演的意思，透過提問把討論範圍縮小。「調光師對色彩要保持敏銳，我會在軟體內存放大量截圖等單張圖像，就可以當討論依據。」有時坐久了，眼睛也會疲勞，參考畫面可以幫助她和劇組釐清想法。「情緒比較低落和暗一點對我來說調出來是不一樣的，給一個描述性的句子會更好溝通。」

有意識地觀看，調光工作需要美感和不斷思考

阿尼認為，調光這份工作要耐得住安靜的久坐，同時要保持思考活躍。「雖然我們坐著，但腦袋其實不停在轉。」她鼓勵想進入調光領域的人主動學習、提問，累積了充足的知識才能夠取得他人的信任。阿尼再次強調，「色彩很主觀，沒有對錯，」所以不懂就問。最重要的是培養美感，「有意識地觀看，思考如何表達不同的情緒。」追根究柢，調光師的使命是透過視覺體驗，讓觀眾更享受每一趟故事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