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好的影視作品，除了具備良好故事架構之外，流暢且吸睛的視覺也是重要元素之一。2024 TTXC 台灣文化科技大會論壇「如何用特效來說一個充滿張力的故事：《哥吉拉-1.0》與《鬼才之道》特效總監們的魔法」，由資深視覺特效創作者松永孝治擔任主持人，邀請到「再現影像」共同創辦人兼視覺特效總監郭憲聰，與日本株式會社「白組」製作人兼特效總監澀谷紀世子，共同探討視覺特效在影像中所扮演的角色，以及如何透過它打造充滿視覺張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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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用特效魔法，為影像施展視覺加值術

兩位講者分別為《鬼才之道》以及《哥吉拉-1.0》打造了精采的視覺特效，後者更作為首部榮獲奧斯卡金像獎最佳視覺效果的亞洲作品。談到何謂「視覺特效（VFX）」，郭憲聰回答：「範圍較難界定，但簡單來說就是將實拍畫面加上 CG 動畫，比如大洪水或雷電等等。如果現實生活中無法拍攝出來，我們的工作就是將腳本文字影像化，比如《鬼才之道》的跳樓畫面跟《周處除三害》阮經天被活埋的部分。」他補充，自己也會到現場蒐集建築物或光影等參考資訊，並幫助導演決定可用的片段，若未先做好協調工作，後續一段 10 分鐘的影像恐怕就需花上一個月的時間後製。「視覺特效產業工作者的日常，並不是大家所想像中的那樣，一直待在電腦前面。」他解釋。

軍艦戰機真實還原！一窺《哥吉拉-1.0》特效場景的挑戰

澀谷紀世子則分享，由於《哥吉拉-1.0》發生在二戰時期，無法拍攝真實的戰艦場景，所以利用電腦動畫來呈現。另外，團隊也會在攝影棚內搭建真實模型，比如軍艦室、倒塌大樓、航行中的飛機等等。「但我們只會搭建畫面裡所需要的模型，比如大樓邊緣的一小角，或是單獨駕駛艙的部分。」她說道。主持人松永孝治聽聞後好奇表示，因為日本國內的特效預算都比較吃緊，台灣情況是否也一樣呢？郭憲聰指出，台灣的特效預算其實也不太足夠，所以會利用較為經濟實惠的方法來拍攝，包括自行購買材料組建模型，或透過電腦動畫模擬人群等等。

澀谷紀世子則補充：「一開始在製作攻擊哥吉拉的船隻模型時，我們有詢問總製作能不能運用綠幕呈現，但他認為演員會無法表現出身處在巨大風浪中的搖曳感，所以最後仍搭建了一個真實甲板。」另外，1954 年《哥吉拉》是日本特攝片的開山始祖，因此本片也有用到特攝技術中的「微縮模型」，比如當主角回到老家時，遠景的建築物就是其中一個例子。她透露，白組有專門生產微縮模型的工廠和攝影棚，基本上日本業界都希望實拍比例能盡量高一點，不要太過仰賴 CG 動畫。

影像創作背後的重要核心：理解與溝通

提到創作視覺特效最重要的核心，兩人均給出相同的答案。首先郭憲聰透露，在接手專案時，他會思考要如何有信心地呈現給觀眾。「拿到劇本後，我會先想像導演要什麼樣的畫面，並把需要用到特效的地方標註起來，接著蒐集好類似的影像資料，開會時再提給導演參考。」他指出，自己最初入行時會想炫技或打造誇張的畫面，導致在不知不覺中忽略了導演訴求的故事性。經過數年的經驗累積及成長後，他領悟到不能為了特效而做特效，而是要根據腳本與需求，為畫面調配出好的視效比例。

澀谷紀世子則指出，她很常在前期與山崎貴導演討論細節，比如哪些元素是否要用特效呈現、如何規劃事前勘景與 Previs（視效預覽）等等。由於導演自己也製作了腳本、編劇及分鏡，因此對於視覺的需求相當具體，她形容和導演合作的過程，可說是條理分明，大大降低了製作難度。松永孝治也認為，討論是非常重要的，每位特效師的想法與腦中影像都截然不同，所以需透過溝通讓團隊有一致的目標。

她談到，因為山崎貴導演出身自特效產業，對相關內容非常理解，若遇到對這塊較陌生的導演，她會多拿一些特效片段給對方判斷並決定方向。「比起口述，這是相對實際的方法，而且也是開拍前就要做好的溝通。不過有時候我們會意見相左，導致暫停拍攝來進行討論，其它工作人員會笑稱這是他們專屬的休息時間，讓我們做好決定後再下通知。」她分享。針對這點，郭憲聰則回應，《鬼才之道》與《返校》的徐漢強導演也負責過特效製作，所以除了適時交流意見外，甚至還會自製參考素材。

打造高效製作流程！剖析分鏡與 Previs 的實際運用

延續製作流程的規劃，郭憲聰好奇日方在製作時，是否會常常發生不可控的狀況，比如原本討論的純實拍畫面，到現場卻需要再補上特效等等。對此澀谷紀世子分享，自己在看劇本跟分鏡時就有大概的特效概念，雖預期之外的補拍確實偶爾會發生，但跟山崎貴導演合作的過程中，原本的計畫跟後來拍攝的變動不會有太大落差。她也反過來詢問郭憲聰，台灣都如何處理此狀況，他表示台灣比較多改動的地方是修穿幫，因為有時剪輯完才會發現。接著郭憲聰又接續提問，《哥吉拉-1.0》的拍攝現場是否有貫徹執行分鏡與 Previs，澀谷小姐透露：「我們會把每場分鏡做成 Previs，這樣的好處是能把模糊的概念跟細節視覺化。且 Previs 除了會規定哪一場戲該用幾釐米的鏡頭之外，攝影師也會先運鏡預習，我們幾乎都是以循規蹈矩的方式在製作。」她指出，整部電影從畫分鏡到完成細節，前置期大約花了半年，召集完 30 位工作人員後，再花 4 個月的時間製作。

從生成式 AI 到虛擬製作，淺談創作新思維

有鑑於生成式 AI 近年來的蓬勃發展，影響漸漸擴散至各個產業，許多人皆嘗試將其納入實際運用中。對於新科技的看法，郭憲聰表示：「我對 AI、容積捕捉、虛擬製作都有接觸，比如運用 AI 來協助製作 Roto（特效領域的去背），以及透過它生成的各種不可控圖像，實現更有效率的腦力激盪。容積捕捉的話，前陣子剛好有遇到合適的專案，我也有思考是否要用來在空間中呈現多位演員。至於虛擬製作，再現影像於 2022 年搭建了首座 LED 虛擬攝影棚，它能以更有效率的方式拍攝，比如車拍背景或光影呈現等等。」澀谷紀世子則分享，在思考《哥吉拉-1.0》拍攝手法時，也曾想過運用虛擬製作或 In-Camera Effect（攝影機內特效），但礙於當時技術與工作人員的經驗尚未成熟，最後仍選擇以綠幕呈現。儘管如此，她仍然保持開放態度，目前也正陸續透過新技術，打造其他部影視作品。

以不同角度解密製作文化差異

談到台日電影製作的差異，澀谷紀世子好奇若要提前勘景的話，台灣都是由誰負責，若遇到地主或屋主不同意的話又會怎麼處理。對此郭憲聰解釋：「通常會由劇組、攝影、導演、美術指導負責，特殊情況下特效跟動作指導也會一起。至於後續是否能進行拍攝，這主要牽涉到地主或屋主的意願，比如在高雄拍片的話民眾都很熱情，但台北居民對這件事就比較不友善，他們怕生活被影響。」澀谷紀世子表示認同，確實會有找到地點卻不能使用，或持有者表現出消極態度的情況發生。

對此，主持人也分享他心中的疑問：「我們中午放飯幾乎都吃便當，好萊塢則是找餐車來供餐，那麼台灣呢？」郭憲聰回答，團隊中有個照顧所有人生理及心理需求的角色「生活製片」，他會在拍攝地找各種特色美食或名產給大家吃，他笑稱：「厲害的生活製片真的非常重要，好吃的午餐才能讓接下來的拍攝更有信心！」

另外，郭憲聰也參與了台日合拍電影《青春18x2通往有你的旅程》的特效製作，過程中發現日方的開會頻率很高，幾乎每個禮拜一次，他認為這有很大的幫助，因為每個部門都能掌握案子的拍攝狀況。澀谷紀世子解釋：「以美術會議來說，只要跟佈景有關的團隊都要一起參與，包括道具、拍攝、特效等等，比如《哥吉拉-1.0》就花了整整兩天時間來開會。」

挖掘特效新血！探索台日兩大 VFX 產業願景

最後，主持人點出，特效產業與動畫產業一樣，長期都處在缺乏人才的狀況，談到如何為產業引進新血，兩位講者各自分享了台日之間的不同觀點。郭憲聰解釋，特效在電影產業的生產線上一直都扮演重要的角色，但許多人仍對「視覺特效」感到陌生。如何推動大家對特效的認知，並打造更好的環境留住人才，他選擇到學校任教，透過在學階段挖掘人才，或啟發學生對特效的熱愛，讓整個產業變得更欣欣向榮。日方則表示，目前動畫跟遊戲是年輕人較感興趣的話題，大部分的民眾不清楚何謂視覺特效，與台灣是同樣的窘境。她表示，培養人才的第一步就是透過公開場合或媒介進行宣傳，比如《哥吉拉-1.0》或今天的國際論壇，希望能招攬更多有興趣的人才。

眾所皆知，電影分成各種不同的類別，因此視覺特效的範疇也非常廣，當被提問未來想嘗試哪種類型的創作時，郭憲聰表示：「以台灣來說，我覺得是科幻、太空以及大型災難片，這方面我們一直沒有經驗，希望未來有相關劇本，讓我們能好好鑽研其他特效領域。」澀谷紀世子則指出，她曾經在東京的遊樂園做過一些燈光的投影表演項目，過程中影像特效必須和椅子連動，讓觀眾感到更深層的情緒代入。透過此次經驗，她表示未來想以「故事化的視覺特效」，讓人們感受到更多情緒，比如悲傷、恐懼、驚嚇等等。

 將好的內容，共同攜手踏上特效成長之路

兩位講者分享完精彩的內容後，隨即迎來本場論壇的 Q&A 時間，首先有民眾提問為何日本早期的 CG 作品會有較強的衝突感，但後續山崎貴導演執導的《寄生獸》，卻能將技術磨練到如此成熟。澀谷紀世子回應：「這主要跟調色（Color Grading）有關，過往我們在技術上受到很大的限制，所以視覺上有瑕疵是無可避免的。但隨著軟體和硬體每年都在進步，如今我們已經能把以前的想法，以更好的方式呈現出來。」第二個問題則提到，觀眾只能在固定畫面中看到 CG 角色，是否有機會在另一個空間中，以 360 度的視角觀察。對此郭憲聰表示，動畫師為了節省工作時程，在 3D 建模時只會建立畫面中朝向觀眾的那一面，其他部分並不會製作。他建議可以多嘗試體驗 VR 作品，因為虛擬空間中允許觀眾自由走動，並自行決定觀賞視角。

《哥吉拉-1.0》是日本少見的高預算特效電影，有位觀眾便好奇，如果以好萊塢的高預算來製作，能打造出什麼樣的作品？澀谷紀世子指出：「若忽然給如此龐大的預算，我們也需要時間好好規畫該如何運用，雖然能實現我們想做的事情，但還是得顧慮一下投資報酬率。」最後則是由一名看過六次《鬼才之道》、閱讀過白組相關讀物的影迷提問，是否能請兩位講者針對想踏入特效產業的年輕人，尤其是女性給予建議。郭憲聰認為，視覺特效的需求將會越來越高，不論目前流行的短影音或 LED 牆廣告看板，所有影像都會用上視覺特效。因此，只要對這塊有興趣或熱情的人，都可直接進入產業任職。澀谷紀世子則透露：「為何我能在業界待怎麼久，就是因為我非常樂在其中！而且這跟性別沒有關係，我們白組的女性比例甚至比男性高，只要你對特效有興趣並享受其中才是最重要的，歡迎一起加入我們！」

本篇文章之撰寫費用來自文化部委託高雄市政府辦理之代辦經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