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屆金馬獎頒獎典禮即將於 11 月 25 號盛大展開，其中現居紐約的中國實驗藝術家陳鏹動畫短片《白雲蒼狗》，以獨具的世界觀、狂想的情節、精巧的隱喻，入圍了本屆金馬獎最佳動畫短片。此次映CG 特別邀請導演陳鏹，為我們解析《白雲蒼狗》精彩的背後創作故事與幕後，一窺其如何打造精彩的動畫世界觀，講述生命的無常與稍縱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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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蒼狗》製作團隊共有多少人？各自負責的工作為何？

陳鏹：基本上，動畫製作大多出自於我一人，而妻子蒲粵梅會參與編劇的工作，並負責繪製場景。片中部分音樂則是由我、12 歲女兒與 10 歲兒子一同完成的。疫情期間為打發居家的無聊，而組建了一支樂隊「高低床」。在那段期間，我們會固定時間排練，作品中的音樂就是從樂隊的音樂裡提取出來的。目前為止，動畫團隊沒有其他人加入，自己能做的就會自己來完成。

分享《白雲蒼狗》的故事？想透過本片傳達何種想法給觀眾？

陳鏹：《白雲蒼狗》故事是發生在「懸城」，在城裡的一個至高點上，四個學生畢業離開學校，奔向自己的生活。前半段的路程他們要一起乘坐像火車一般的漂流之屋，並各自離開回到自己的生命故事當中。第一個離開的小孩開始了追逐流星的工作；第二個小孩去接替懸城頂部的老爺爺工作，在屋頂放牧月亮和太陽；第三個小孩回到爸爸身邊，和爸爸一起生活，有一天爸爸也離開了，孤獨長大的他，直到有一天與第四個孩子再次相遇；第四個孩子是個小女孩，回到了自己父母身邊，陪伴父母走過一段美好日子。故事的情節有點匪夷所思，但在我創作的動畫片當中已經算是邏輯通順的作品。在懸城裡墜落或飛翔，或在時空裡變老，又或是回到少年。這是一部關於生命旅程的寓言故事。

故事看似詭異、奇異、虛幻，但它就是生命的另一種比喻形式。生活本身是狗血的，但它離我們太近，容易看不清全貌，我用這樣的故事讓觀眾感受離我們現實很遠的故事，可能因此也會去回味我們那些已經被現實揉爛了的生活，這個世界原本就是由故事構成，不只是由分子、離子構成！

片中四位主角分道揚鑣後，過著不同的人生，聊聊其中所代表的特別涵義？

陳鏹：片中四位主角彷彿在我的生命歷程中反覆出現過。小學時期，有四個與我十分要好的朋友，來自不同的家庭，中學時代的我們也是非常要好，同吃同住，共同成長，共同挺過叛逆期，直到後來當藝術家後，關係最好的朋友也是這四位。朋友總是在環境變化的時候，就各種走上各自的道路，猶如小徑分岔的花園，也像生命列車，在不同時期有不同的人與你同行，去到了各自的目的地又先後下車離別而去。現在我的家庭成員也是四個，旅程還在繼續，猶如懸城裡漂泊的小屋溫馨甜蜜。

故事中那追逐流星的男孩，忙碌而奔波，一事無成，像極了充滿抱怨的自己。而堅守屋頂，放牧日月的少年，像極了守住規矩，兢兢業業但又蠢蠢欲動的我，然而放牧少年終將老去，被新的少年替代，一望到頭的日子也是日子。再來，依靠在父親身邊被呵護長大的男孩其實是一直長不大的現在的我，父親的身體延伸出來的小鎮是我自己也說不清楚的一種鄉愁。最後，在家陪伴父母度過一段美好生活的小女孩的成長是令人稱羨的，但也經歷了離別和重生，生活往往在最不經意的時候，突然調頭奔向無可預知的方向。

本片源自於蒲粵梅的油畫系列作品《懸城》，可否多聊聊這系列作品？

陳鏹：2009 年蒲粵梅開始創作《懸城》系列油畫作品，靈感來自於當年我們購買的一套房子，那套小房子在 29 樓，經常從上面往下看都是雲裡霧裡的，那種感覺被她延伸到了畫面中，我在閱讀她的這系列油畫作品的時候，隱隱約約感受到了一些故事。其實畫畫的人都有同樣的想法，就是要把自己的作品做成動畫，於是我做了第一部動畫故事片《懸城》，當《懸城》完成後，我順勢又編了《白雲蒼狗》。

聊聊《白雲蒼狗》與前作《懸城》之間的關係？分享一下這系列的世界觀？

陳鏹：這兩部動畫其實是姊妹片，《懸城》製作的過程是蒲粵梅停下畫筆孕育女兒陳一郎的過程，孕育孩子的過程是 10 個月，我創作《懸城》就用了 10 個月，也是送給女兒的第一個禮物。《白雲蒼狗》原本也是想送給兒子，但有了二郎後生活變化很大，而且《白雲蒼狗》的故事體量比第一部更大，所以創作一度停止，直到 2015 年後又斷斷續續進行著，直到 2023 年初下定決心，一氣呵成在 5 月完成了作品。由於有了疫情期間完成的動畫片《飛天狗》和《落水狗》的經驗，《白雲蒼狗》製作起來也就快了很多。

聊聊本片美術風格，如何定義本片動畫風格？認為自己作品與他人最不同之處為何？

陳鏹：在《白雲蒼狗》之前我還有三部風格一樣的動畫，分別是 2020 年《紅》、2021 年《飛天狗》與 2022 年《落水狗》，這一系列其實是一種極簡主義風格，人物的形象像是簡單的剪影，用顏色作為標籤區分人物，人物形象與細節豐富的背景形成對比是我最喜歡的效果。我喜歡這樣去表達，這也比較適合我。而自己的動畫作品與他人的作品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講故事的方式比較特別，很難猜到下一秒的內容。

本片是否有先繪製分鏡圖？又是如何決定 Keyframe？

陳鏹：有個比較潦草的分鏡圖冊，很多鏡頭後來被蒲粵梅畫成了繪畫作品，我們的創作就是這樣相互促進。其實在故事編好後，我的腦子就一直有一部電影了，它就在我腦海中反覆播放，Keyframe 直接在腦袋中提取，因為前後都是我自己儲存，自己調取。

分享本片使用到的 2D 或 3D 軟體？分別使用在哪些製作流程？

陳鏹：片中 2D 是用 Photoshop 的時間軸功能，3D 則是用 Blender，剪輯則用了剪映專業版，中途還用 iPad 下載了 FlipaClip 來製作動畫，有一部作品《四十歲的孩子》就是用這個軟體完成的。《白雲蒼狗》製作過程中最耗時的還是繪製工作，這個過程我都是孤獨地把自己關在狹小的工作室裡埋頭苦幹，很長一段時間謝絕無效社交。當最後一個鏡頭完成後，我也不會馬上去剪輯，而是先著手音樂，這也是一個放鬆的過程，剪輯時我需要很輕鬆的狀態，才能在良好狀態下調動備好的素材。在配音的時候，我都會先把所有的對白自己按照我想要的方式配一遍，接著讓配音演員按照我的語氣去完成，這樣他們能很直接地瞭解我的意圖。片中語言大部分是用四川話，因為它有一種天然的幽默感。

另外，在媒材使用上又是如何選擇哪些部分用手繪，哪些部分用 2D 軟體呢？

陳鏹：片中場景大多都是用手繪油畫，人物則是在電腦上用軟體配合電繪筆完成的，其實場景我並沒有讓蒲粵梅按照我需要的繪製，我都是在她畫好的作品裡找我需要的場景，一方面我不想給她壓力，另一方面我感覺更需要在她的作品裡面去飛翔一遍。

片中有兩處場景使用到 3D 建模，聊聊為何會如此呈現？是否有特別涵義？

陳鏹：第一處是建築物從手繪變成 3D，這是開篇部分，這裡我是想給觀眾一個提示，影片視覺效果會有很多不同的變化。再來，則是出現在父親身體變成墜落的小鎮後有一個全貌的展示，這邊想加強幻象的真實感，並且在作品節奏上給出一個小驚喜。

總結來說，製作《白雲蒼狗》最大的挑戰是什麼？

陳鏹：這個作品是斷斷續續完成的，在創作過程中，總會遇到各種與創作無關的事情把它打斷，再次拿起畫筆時，通常又需要花很長的時間進入狀態，再次啟動。最後完成作品的時候，我看著閃爍的螢幕，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有好些鏡頭在時間上離現在很遠了。

最後，請導演分享本次入圍金馬獎的感想？

陳鏹：這是一次美妙感受，能和更多人分享我的作品是非常美妙的事情，能被金馬獎這樣華語創作最為重要的殿堂選擇，說明了我的工作還是得到了肯定，這對我的鼓勵是很大的。畢竟像我這樣的實驗藝術家的作品受眾群體並不多，希望透過金馬獎能讓更多觀眾看到我們的作品，並瞭解我們這些在地下一直堅持創作的藝術家們。當得知入圍金馬獎最佳動畫短片的時候，女兒一郎和兒子二郎也高興地手舞足蹈表示以後也要創作作品，參加金馬獎。

圖片由陳鏹提供，文章由映 CG 所有，如需轉載請聯絡我們。